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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港在线

 

    姥姥今年八十三岁了,身上虽无大病,但毕竟她已是耄耋之年,举手投足都显老态。现在的她做针线活都得带着老花镜,拿东西时手会颤抖,再不像从前那样利索。几乎一辈子精明强干的她如今经常记不清东西放在哪里。即便如此,她还会在我每次休假回家期间,亲手为我纳上几双鞋垫。
  姥姥的鞋垫很结实,看起来并不厚,摸起来却很实,因为它是由好多层布子叠起来的。鞋垫的正反两面都被缝满了白色的线,尤其是边缘的部位,更是用粗线缝起来的。表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小针孔,不同粗细的线在鞋垫表面相互交错,看起来和市面上的鞋垫很不一样。
  一开始我并不喜欢这种纯手工的东西,感觉这东西不实用还挺土的,所以从来也没垫过,只是把它们当成民间工艺品收藏着。直到有一天,我在网上买了双有点硌脚的皮鞋,嫌退货太麻烦,便试着垫上姥姥的鞋垫再穿,结果一入脚便感觉脚底很舒服,心情也随之畅快起来,好像这鞋垫能自动给脚按摩,于是我深深地爱上了它。
其实,做这种鞋垫并不容易,在我看来可以说是繁琐。先要在的一块平整的布板上抹上一层水,把碎布子铺在板上面,抹上一层浆糊,再铺上一层碎布子。这个步骤重复四次,也就是铺了五层布子后,用重石板把它们压平压实,然后把它们放在阳光下晾晒个两三天,等晾干后把布层从布板上取下来,这个半成品用我家乡话说叫“被壳子”。接着就可以依鞋样的大小把“被壳子”剪出来,用一块大一点平整的布把整个“被壳子”包起来。最后一步,也是最费功夫的一步,用针线一点点地把外面的布与里面那层纳起来。姥姥有时候会在贴脚的那一面用笔画上一些图案,像花朵、鱼、虫、树啦,配上各种颜色的线,把图案也纳上。这样,姥姥的手工爱心小鞋垫便做好了。
  这次我休假回家,姥姥又着手开做了。看着老人废寝忘食的样子,大姨很是心疼,劝着她说:“快别忙活了,现在的年轻人哪还有穿你这种鞋垫的,他们都怪嫌乎的。”听了她的话,我心里挺内疚的,因为我的确有过这样想。姥姥没抬头,还在一针一线地纳着,说道:“街上卖的都不如我的,都老磨脚了,我的不磨脚,还结实  能穿的住。”说着她用针挠了挠头,又说道:“趁我还没老的活动不了,赶紧给我的小外孙做上几双吧。哈哈…”老人爽朗地笑了,我心里却很不是滋味。
  我不由看着老人,她盘着腿坐在炕上,身边堆着各种线和布料,穿暗红色粗布棉袄,黑色的老年裤,脚上穿着一双被缝补过多次的灰袜子。每年冬天她都是这番穿着,今年依旧没变。但是,她除了手上多了些皱纹,鬓角添了些白发,头上也多了一顶棕色毛线帽,在我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在屋子里还要戴着毛线帽。老人戴着老花镜,低着头,嘴巴微张,抿过线头的嘴角有点湿润。她的右手持针,飞针走线,速度不快却显得很熟练,很有节奏。她就这样坐着,就这样稳稳地坐着,摒神凝气,全神贯注,仿似一个雕塑家,正在为自己的艺术品注入灵魂。阳光透过窗子打在她身上,顶针和鬓角白发都反着光。
  每次看到她做鞋垫,我都会很矛盾,一方面我也心疼老人,不想让她辛苦;另一方面,我也知道,我对她的成果的认可,对她来说是极大的鼓励。一句“您做的鞋垫穿着真舒服”,就可以让她和小孩子得到了夸奖一样,开心上好长时间。不过,这样也会促使她费上更多工夫做更多鞋垫。我不知如何是好,很想劝她不要再做了已经够穿了,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。
  假期结束,我又带上了几双新鞋垫回到单位。
  姥姥的鞋垫不但凝聚着她的心血与爱意,还饱含着对游子的牵挂和思念。现在我的每双鞋里都垫着姥姥的鞋垫,走到哪里我都踩着它。踩上它,我感到说不出的温暖;踩上它,我感到它在给我传递着力量,好像姥姥就在我身边,支持我、指导我、鼓励我,教我人生的路该怎么走。
  踩着姥姥的鞋垫,我未来的路会走的很踏实。